我踢翻了我的墓碑
“不用天天来看，这要点时候，我也老骨头一把了，两三天弄不好的。”
我叼着卷烟，一边工作一边给面前的女生解释着。
但面前的女生仍注视着那块墓碑。
“我就想看看它嘛，毕竟是我的墓碑。”
“至少先坐下来吧，里头有凳子。”
......
她叫风息里香，是镇上面包店的女儿，今年刚上高中。
我是这镇上唯一刻墓碑的，他们习惯叫我老维。
没什么爱好，有事没事就扒两口烟。
最近觉得卷烟劲越来越小，或许该直接嚼烟草了？
“老维，你天天刻这些不无聊吗？”
“也不是天天刻，死人可没多到要排队来找我。”
“嘻嘻，那我是不是让你久违地有活了？”
“谢谢你，烦的我想先给自己刻个墓了。”
“对了，我今天和奏酱一起去了趟市里，整整买了两大袋衣服，手臂都拎酸了，然后吃了超夸张的超大碗拉面。”
“听着就像女高中生会干的蠢事。”
“就是为了再女高中生一次啦，越是到要死的时候，就越想做些像女高中生会做的。”
是的，这个笨蛋丫头，再过些时日就要死了。
......
“您能为我刻一个墓吗。”
“你需要？”
“嗯，有些不走运，再过些天就要和世界说拜拜了。”
“啊，这件事也请替我向父母保密。”
真是......真会给老人找麻烦。
从那天以后，她就天天来看我刻她的墓碑，还会和我聊她的“死前活千万遍计划。”
......
“我想活着，像活了千万遍一样去活着。”
“这是从什么诗集上抄下来的吗。”
“这是我自己原创的啦！”
“活千万遍很累哦。”
“但是体验也能多上千万遍啊，那样不是超赚吗？”
“呵，真是贪心的丫头。”
......
“今天我爬了镇后面的那座山，还找到了小时候的秘密基地。”
“有什么发现吗。”
“什么都没有，因为我是懒得写日记的那种，每一天都装在我脑子里。”
“你是准备把能带的都带进棺材里？”
“哇哦，这句话好有西部片的感觉，‘与你拥有的一切相拥，然后跃入棺材吧，混蛋。’”
随后她要求把这些也刻上她的墓碑。
就不应该回话的。
......
“老维，如果我死了，你会伤心吗。”
“怎么现在才问这些一开始就该问的问题。”
“我就是想知道嘛。”
手上的工作还在继续，但我像停止了般。
“我会，因为你是我并不讨厌的人，你笑了我会高兴，你死了我会难过，就这么简单。”
“老维。”
“又怎么了。”
“你好厉害，一本正经说着这么不害臊的话。”
她一扫之前有些失神的神情，笑的像是超市促销一般。
受够了，这丫头......
......
“老维，是不是就要完成了。”
“是要完成了，如果你不再即兴发挥的话。”
“墓碑上那圈花好漂亮，这是什么花。”
“蓝雏菊。”
“有什么特别的意味吗？”
“没有。”
“诶？”
......
“老维，墓碑的最后，由你来刻一句吧。”
“你让一个老爷子整这些浪漫玩意？”
“因为我喜欢你，就这么简单。”
“先说好，可能会乏味到令你失望的。”
“没关系，因为这件事本身就超有意思了。”
想不明白，实在想不明白女子高中生。
......
里香走了，她没能见到她墓碑完成的那一天。
我作为大人，把大人该做的事都完成了。
我没有去看躺在棺材里的她。
因为她不应该是那样的姿态。
我把她的墓碑放好，再念了遍上面她想说的那些话。
都是不亚于活上千万遍嚣张般的话语。
以及最后，我为她写的那行小字。
我低语着，掐灭了自己的卷烟。
......
我踢翻了我的墓碑。